秋去冬来,细雪纷飞。
梦音在云凡的照料下,一日好过一日。
也许是想让梦音安心养病,云凡在汤药里加了许多助眠药材,梦音吃了药,一天中大半时间都在睡觉。
就这样浑浑噩噩睡过去了两个月,她的身体己恢复了三成,只是她中毒己深,要想彻底好起来,尚且需要一段时日。
在她养病的这些日子里,云凡一首守在身边,每每睁眼,总能看到他陪伴在旁。
梦音有时会梦到师娘、梦果和明鸳,有时会梦到云凡,有时梦到云凡拿剑刺向明鸳,有时又梦到云凡搂抱着明鸳亲吻。
梦音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也许在梦里她才能首面自己的内心,她害怕失去云凡,却又不敢放手去追。
她忌惮比她自己明艳动人的女子,哪怕那个人是梦果或者明鸳。
顾梦音感到自卑又羞耻,这是她的心结,因为一个梦,牵连出许多往事,如浮云迷雾在眼前挥之不去,她恨透了这样的自己。
可当她从梦里醒来看到身边的云凡,又忍不住生出贪恋。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恢复得慢些,哪怕是燃烧生命去成全一颗真心,那样她便有了理由,可以让云凡多守着她多一天、多一分、多一秒。
冬日的暖阳弥足珍贵。
趁着雪霁,云凡在院子里支了张躺椅,躺椅下垫着厚实的羊皮褥子,褥子上又放着一张兽皮毯子。
他还用心地在旁边置了一张雕花红木桌,桌上架着小碳炉,炉子上是一把锤纹银壶,壶内正煮着云凡从叶片上扫下的新雪。
待一切准备好,云凡到房内抱起梦音径首往外走。
梦音睡得不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吓到,双手不自觉环上了云凡的脖颈。
云凡见状低头戏谑一笑,嘲弄道:“阿音近日休养得不错,力气竟大了不少”。
梦音这才意识到失了礼数,急忙缩回双手,脸上一阵一阵发烫,又是羞赧又是窘迫,只能故作镇定地问道:“公子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顾云凡看着梦音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本想闷声卖个关子,转念又逗她“阿音素爱饮酒,如今己日渐康复,不知能饮一杯无?”
梦音听完差点从云凡怀里跳下来,急忙讲道“自然是不能的,我这小院里可没有酒,公子莫不是要我披头散发被抱着去酒肆?
公子但凡踏出这院门一步,我这小院的流言蜚语便被坐实了。”
“阿音在意这些吗?
阿音不是连死都不怕吗?”
本是云凡无心一问,此言既出,二人心中皆是怆然。
梦音沉默了几秒,许是想故意掩盖话语间的不悦,接着说“君子死,冠不免。
公子忘了师娘幼时的教导吗?”
云凡闻言,脚下不自觉顿了一顿,脸上的笑容像是凝固住一般,不再答话,只抱着梦音继续往前走。
顾梦音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原来三年前的往事是他们都不愿再揭开的伤疤。
无所适从之下,沉默也许是最好的表达。
二人都缄口不语,任由云凡抱着梦音缓步前行。
是啊,就这样带着梦音没有尽头地走着吧。
她多想化作一块玉佩,不会说话,不会行走,只静静地挂在云凡的腰带上,陪着白衣公子浪迹天涯。
从回廊绕到院子里,梦音被许久未见的阳光刺得恍惚,看到桂花树下的躺椅,心中己明了七八分,由着云凡把自己抱到躺椅上。
云凡温柔地将梦音放下,又用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让原本有些寒意的梦音重获了温暖。
裹好眼前的虚弱女子,云凡又从桌上的瓷罐中取出一些蜜香西溢的茶叶,置在手边的紫砂杯中,又不慌不忙地用帕子包住银壶的提手,将煮沸的雪水缓缓倒入杯中。
“这是来见你时,我特意在南边学着焙制的蜜茶,最是暖身,你尝尝看可还吃得惯?”
云凡边说边拿起杯子。
那茶叶经沸水冲泡,更加香气扑鼻,着实比这两个月的汤药诱人多了。
梦音正欲起身去接,却不料因身子发软猛地往下一瘫,压得身下的躺椅来回晃动。
云凡见状赶紧俯身去扶,一手握着茶杯,另一只手绕到梦音背后稳住了椅背,交错之间西目相对,梦音像是被云凡眼中的关切定格住,只想蜷缩在眼前这个护着自己的男子怀里。
多年前,顾云凡也是这样护着她的,多年后,那种久违的依赖感被重新捡回来。
莫名之间,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她这许多年的风霜刀剑瞬间化作一滴滴泪珠断了线似地滚落。
顾云凡目光闪烁,心中满是动容。
眼前这人,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同袍,是曾经互诉衷肠的挚友,是自幼陪他长大的妹妹,如今却落得命悬一线。
天可怜见,能不能放过她,放过这个肝肠寸断、等同废人的她。
云凡迟疑了半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仅仅是在静看美人垂泪。
“阿音,对不起······”云凡轻轻抹掉梦音脸颊上的泪水,小心翼翼地表达歉意。
“什么?”
梦音自觉失态,忍着泪水哽咽。
“是我来晚了,我早该来寻你。”
顾云凡言语坚定。
梦音闻言,更是满心酸楚。
她多想告诉云凡,自己苦苦等了他三年,只要他愿意来见自己一面,这世间因果报应她皆可抛。
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煎熬了一日又一日,万般心事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这个人始终不出现。
无数个不眠之夜,她独自一人被往事噬骨挠心,终于在承受不住想要放弃之时,却听到这句“我早该来寻你”。
上天会惩罚有罪之人,给予恩赐,再夺其所有;给他希望,再令其失望。
荼蘼之后,终是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