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使劲!再使劲!快出来了!”
陆棋归双手紧攥床鸾帐,产婆碎叨叨的叫嚣在耳边聒噪了一天一夜。
这是腊月里的第一场雪,红了靖北王府的簇簇寒梅,也红了一铺的白练。
“王爷!不行的,孩子的腿先出来的!怕是要——”
产房外,锦衣银裘的男子傲立梅雪之中。产婆跌跌撞撞出来禀报,说自己接生数十余载,这样的状况只怕凶多吉少。
“剖开,把孩子取出来。”唇缝里挤出的几个字,伴着呵气成霜,决绝入耳。
“啊?!那陆姑娘——”
“管她死活!”
此时的陆棋归早已筋疲力竭,身上的每一块骨骼都挣痛到极点,却恨自己偏偏为何还要有着如是敏锐的听觉?
楚南逸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陆棋归重重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床边的剪刀。她拼劲全身力气撑起半身,单手扶住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她自学医多年,当知如何分寸。可此番下手的心境却是十足了凄然。
原来在那个男人心中,自己的性命当真已经轻贱到了如是地步......
“哇啊!哇啊!”
听得产房婴啼,产婆急急反身。
“呀!王爷!陆姑娘她自己......自己就......哎呀!快叫郎中过来缝针!”
“恭喜王爷了,是个漂亮的小世子!”
陆棋归双眼微阖,汗水满颊满脸。瘦削的臂弯里,孩子血淋淋的身子包在被里蜷缩着。小嘴巴嘟在她的胸前,找奶的天性使然。
嗅到那男人身上固有的南翔香气,陆棋归吃力地把眼睛睁得再大一些,似乎想要等来楚南逸脸上最深藏的一丝温情。
然而等来的,终是男人决绝的大手一挥——
“把孩子带走!从今天起,世子就是王妃的儿子!”
“不!”
眼看着孩子被嬷嬷夺出怀抱,陆棋归疯了一样扑起身,完全不顾自己刚刚剖腹的刀口血涌泛滥!
“不要!王爷!求求你,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淋漓的血污抓在楚南逸的前襟之上,逼出男人厌烦的一记推搡。
“够了!陆棋归,事到如今你还没认清这个孩子的命运么?跟着你这样恶毒的母亲,他将来还能有什么样的出息!”
“王爷......我没有......我真的不是故意害王妃的。我求求你相信我,不要带走我的孩子......我会好好养大他,会让他文韬武略,尽忠报国,求你还给我......”
看到陆棋归此时狼狈不堪的卑微相,楚南逸心里恍惚才有那么一丝积怨后的畅快。
他只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陆棋归那一针刺穴所致。自己跟楼心月的孩子,已经该学会走路了。
“陆棋归,你别再狡辩了。当初你自告奋勇地给月儿看病,一针下去她便流了孩子,从此落得浑身顽疾。你说你不是故意的?那么刚才给自己开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是故意地一命呜呼!”
陆棋归无力回答。她太了解楚南逸了,他若愿意相信她,早在一年多前便已经相信了。
她只知道她学医是为了不想再看到心爱的男人每每从战场上遍体鳞伤地下来。她只知道她爱他,爱到怎么忍心去伤害他心爱的女人?
伏在冰冷的泥地上,陆棋归依凭着热血的温度去回忆......回忆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