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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逼苟命,绝色婢女被陛下盯上了丹枫谢淮最新章节

翡山雀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这一晚,小荷梦得惊涛骇浪,丫鬟房里,被威胁了的小符也冷汗涔涔地醒来。小符做了一个惨烈无比的梦,她梦到厨房的孩子们都因她的过错被发卖了出去。他们有的被买主鞭笞致死,有的成了残疾,有的甚至被拐去了青州关外,所有人再也没有了眼底的光,麻木、瘦弱、病痛……小符害怕得小声啜泣了出来。她跟祝妹住一间房,祝妹被吵醒后,连连安慰她。小符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三言两语,就将所作所为抖露了出来。她支使那群孩子,把老爷要送给太守大人的孤品兰花给尿死了。“祝姐姐,我本来想除掉那个花房奴隶,为你和大马哥铺路的。”小符泪眼汪汪,“王妈妈不是这么讨厌那贱人吗?这次怎么……怎么……”“我好害怕那贱人反咬一口,连累了厨房和孩子们。”祝妹把她的脑袋揉进自己怀里,“不是你...

主角:丹枫谢淮   更新:2024-12-05 09: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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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丹枫谢淮的其他类型小说《被逼苟命,绝色婢女被陛下盯上了丹枫谢淮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翡山雀”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这一晚,小荷梦得惊涛骇浪,丫鬟房里,被威胁了的小符也冷汗涔涔地醒来。小符做了一个惨烈无比的梦,她梦到厨房的孩子们都因她的过错被发卖了出去。他们有的被买主鞭笞致死,有的成了残疾,有的甚至被拐去了青州关外,所有人再也没有了眼底的光,麻木、瘦弱、病痛……小符害怕得小声啜泣了出来。她跟祝妹住一间房,祝妹被吵醒后,连连安慰她。小符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三言两语,就将所作所为抖露了出来。她支使那群孩子,把老爷要送给太守大人的孤品兰花给尿死了。“祝姐姐,我本来想除掉那个花房奴隶,为你和大马哥铺路的。”小符泪眼汪汪,“王妈妈不是这么讨厌那贱人吗?这次怎么……怎么……”“我好害怕那贱人反咬一口,连累了厨房和孩子们。”祝妹把她的脑袋揉进自己怀里,“不是你...

《被逼苟命,绝色婢女被陛下盯上了丹枫谢淮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这一晚,小荷梦得惊涛骇浪,丫鬟房里,被威胁了的小符也冷汗涔涔地醒来。

小符做了一个惨烈无比的梦,她梦到厨房的孩子们都因她的过错被发卖了出去。他们有的被买主鞭笞致死,有的成了残疾,有的甚至被拐去了青州关外,所有人再也没有了眼底的光,麻木、瘦弱、病痛……

小符害怕得小声啜泣了出来。

她跟祝妹住一间房,祝妹被吵醒后,连连安慰她。

小符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三言两语,就将所作所为抖露了出来。她支使那群孩子,把老爷要送给太守大人的孤品兰花给尿死了。

“祝姐姐,我本来想除掉那个花房奴隶,为你和大马哥铺路的。”小符泪眼汪汪,“王妈妈不是这么讨厌那贱人吗?这次怎么……怎么……”

“我好害怕那贱人反咬一口,连累了厨房和孩子们。”

祝妹把她的脑袋揉进自己怀里,“不是你的错。”

祝妹柔和的目光,闪过一丝愤恨,“都是那花房奴隶的错,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心思歹毒。”

“要对付她很简单,她的地位太低,又和谁的关系都处不好。”祝妹心思活络起来,“只要到时,咱们所有人都指认她,无论是王妈妈、管家还是老爷都只可能信我们。”

就算小符的理由很蹩脚,但那又怎么样呢?没有人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低等奴隶,去得罪这么多仆役。

“今儿,你就去一个个找府中仆役们,告诉他们是祝妹有难了。”祝妹吩咐道,“这些年来,府中仆役们多多少少受过我的恩惠,你打着我的名号去说,他们不会不帮你。”

小符感激涕零,抱住祝妹,“祝姐姐,你实在是……实在是太好了……”

祝妹亦温柔地抱住了她,同时另一只手,不着声息的按住了自己的肚子。她一直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自己和大马哥就这样错过。

可是……就在前两天,她发现自己一向准确的月事两个月没来了。那种幸福的感觉击中了她,就好像两年前一般。

这是在大马哥离开前的那一晚,他来跟她断绝关系。她求着和他度过了最后一夜,只最后一夜,两人再无瓜葛,大马哥沉默着同意了。

那一夜,他俩在马厩里放纵到了天明。

既然那个孩子又回到了她的肚子,这一次她一定要护住它。它必须名正言顺地活下来,有母亲,也有父亲,有一个完整的小家。

小符一大早就出了门,召集了孩子们过来,孩子们又去敲了每一房仆役的门。

一张密密麻麻的仆役网编织了起来,天罗地网将要死死地困住一个尘埃里的花房奴隶。

将她活活,绞死其中。

…………………………………………

小荷不敢耽搁,赶紧去锅炉房,租了个桶子。

锅炉房是个坏脾气老头在看,那姓钱的老头已经很老很老了,弯腰驼背、沟壑满脸。他看到小荷,嘴里嘿嘿一笑,“哟,你这只坏狗,还知道来看老头子啊?”

小荷和钱老头算不上关系多好,可她记得,他是府中唯一不因为祝妹,而对她施以恶意的人。尤其是,上辈子她因诬陷断了一条腿,也是他挑着热水来看她,供她以热水敷脚。

她才堪堪保住了那条腿。

“喏。”小荷掏出怀中仅有的几十文钱,“租个大桶子,加几桶热水。”

钱老头看到那几十文,跳起来敲小荷脑壳,“你个傻狗,我那个桶子值这么多钱?我咋不知道。”

“就值就值。”小荷捂着脑袋,要不是她现在只剩这点钱,她定要拿出更多更多的钱来。

上辈子她向韦惜雪献上陛下,从此一脚踏上不归路。老头子后来见她,只对她吐口水,说她这人坏得黑心黑肝。她也失去了报答钱老头的机会,现在还来得及补偿一切。

钱老头打死不要,可拗不过小荷,不得不借给她一个牢实好桶。据说是府中大少爷用剩下来的,钱老头还非常迷信地凑到小荷跟前说,“沾了文曲星的喜气,用了脑袋瓜子能开窍呢!”

小荷差点没笑出狗叫。

韦老爷夫妇共育有三子一女,除了四少爷是个奶娃娃外,其他三人都已长大了。三小姐韦惜雪是她从前的主子;二少爷韦胜是个肥胖的二世祖,独独大少爷韦鸿是个会读书的,被送到了洛京的四门学读书。

上辈子韦家狠狠抓住恩情,韦鸿凭借一点小才,成了赫赫有名的权臣。实则在小荷看来,他的才华连此时寄居在府中的短命表小姐宋如枝都不如。

不过这些都是往事了,她现在重要的事,是给陛下洗个热水澡,安抚安抚陛下那颗受伤的心。

她想过了,既然在陛下身上下了注,要不就下得重点。单单的救命之恩,或许会被她低等奴隶的身份抵消掉。

那陛下和庄贵妃的爱情护卫呢?

庄贵妃可是陛下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她全了两人的好事,又消除了两人的误会,那岂不是恩上加恩?

到时候她就是他们爱情的功臣、元老!出身奴隶又怎么样,她一样能借此赚得盆满钵满。

小荷苍蝇搓手,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报复一下上辈子将她曝尸的御林军统领。

……………………………………

回到花房配所,她打好了热水,嘿哟嘿哟把谢淮扛进了木桶里,令他坐在木桶内部的横栏上。

谢淮压根没想到小荷能如同倒拔垂杨柳一般,将他扛起来。毕竟他身量十分的高,营养不良的小荷不过只在他胸口下方的位置。

“你这是做甚?”谢淮问道。

“想了想,确实不该拖,能今天搞,就今天搞。”小荷老实道,再拖陛下浑身真臭了。

谢淮等了一天,想看看她到底怎样诚,没想到等到这样的结果。

“阿松哥,你手好了,能自己清洗那里吗?”小荷开口。

她又瞄了一眼木桶,“还是我来代劳?”

谢淮给气笑了,她确实做到了“诚”,非是对他,而是对自己的。

就这么明目张胆、迫不及待了吗?

滚烫的热水浇下,氤氲了他清绝的眉眼:“我自己来。”

“记得把藏污纳垢的地方也洗干净。”小荷小心嘱咐。

谢淮一下子气得胸廓起伏,他闭上眼睛,好久才收敛了情绪,“好。”

烟雾缭绕,模糊了谢淮的容颜,也令小荷没有及时察觉到他很差的情绪。

又是一桶烧得烫烫的热水浇下,小荷卖力给陛下擦洗起来。

那覆盖于肌肤的黑色膏药泥一般被搓洗出来,露出他原本的宽肩窄腰,肌肉线条流畅,原本健康的小麦肤色因着长期的卧床变白不少。

擦尽身体的黑色药膏后,那些纵横难看的伤疤竟露出了淡淡粉色。

“舒服吗?”小荷笑嘻嘻问。

谢淮:“……”

他死咬着牙关,才没发出舒服的嘘叹。

身体有多舒服,心里就有多耻辱。

洗完之后,谢淮被小荷擦干了全身,扛回了床榻之上。

对方干燥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肌肤,引得他呼吸很热,他明白该来的终归会来。

一些阴影压了过来,谢淮侧过脸,眼眸幽深,他将清醒地失去自己。

就在那阴影彻底覆盖过来之时,他才忽觉重量不对。

仅仅——只是一条薄被。

谢淮怔忡。

“阿松哥,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谢淮,听到那不知廉耻的少女,在他耳边忐忑地提问。



啪嗒……

江鹤词的饭碗掉到地砖之上,摔得粉碎,“你再说一遍?”

“大皇子……自尽了……”少女眼泪下来,别过了脑袋,“宫中传为密谋造反、畏罪自尽。”

直至这一刻,江鹤词才意识到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父亲江博是个政治嗅觉极其灵敏之人,父亲及时囚禁了他,实为在力挽狂澜地保住他。

“贵妃……娘娘呢?”江鹤词一身的血都冷了下来。

“顾贵妃被关进了冷宫,如今宫中,由田淑妃把持。”小妹回答,“朝堂之上,三皇子一脉如今大盛。”

江鹤词扶住额头,力求不令自己昏厥过去。

乱了,一切都乱了。

“他们给六皇子定罪了?”江鹤词问道。

小妹点了点头,“六殿下战败尹水,十万大军付之一炬……”

“胜败乃兵家常事,怎可对殿下随意定罪?”江鹤词不明白。

小妹不敢看他,“听说有一个副将从尸山血海中活了下来,指认六皇子通敌……”

“谁?”

小妹摇了摇头,“小妹不认识……”

至此,江鹤词已经全然了解了局势。

“小妹,饭碗打破了,给哥哥再拿个饭碗来吧。”江鹤词朝向自己未满十四的妹妹,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小妹默默去换了个碗,江鹤词也默默地吃。

“小妹,年龄到了吧,阿娘带你去相看了吗?”江鹤词蓦然问道。

小妹一怔,垂下了小脑袋,“在……在相看了。”

“以前你小时候,偶然见了六殿下一次,还闹着要嫁给殿下呢。”江鹤词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狐狸眼眯起来,“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家小妹是个看脸的。”

“三哥!”小妹脸上红云浮现,“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对呀,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江鹤词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怅惘,“以后,三哥不能看着你嫁人了……”

“三哥……”小妹的声音滞住。

江鹤词回了她一个了然笑意,“父亲和大哥二哥他们,已经保不住我了吧?”

“母亲不忍见我,所以才遣你来此。”江鹤词垂眸,露出一个温柔的神色,“儿子不孝,又惹母亲伤心了……”

小妹的眼里,积蓄了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三哥,三哥……父亲和大哥二哥他们,一直都在为你奔走……”

“还能撑一撑,还能撑一撑……”

江鹤词摇了摇头,神色里都是决绝,“你三哥是六皇子伴读,这么铁的六皇子党。”

“若是要清算,怎么可能漏了你三哥……”

“没事的,小妹。”江鹤词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你三哥我啊,生是六殿下的人,死……做六殿下的鬼也不错。”

小荷猛然醒了,她居然梦到了之后的一代名相江鹤词。

这一年,江鹤词不过刚及冠二载。

她记起了上辈子,陛下主持秋狩,京中青年才俊俱往。她们这群小宫女聚在一起,讨论世家子们到底谁长得好。

当时就有好多小宫女中意江相的样貌,芝兰玉树、亭亭净植,尤其那双狐狸眼,又细又长,风流蕴藉。

梦中一见,果真如传闻中一般俊美。

只是刚刚的场景,江鹤词如今的境遇亦十分危急……她记得江家虽不是世家大族,可家中世代为官,在朝中势力颇大。

这样都保不住江鹤词吗?

他会不会……真的有事?

小荷一阵紧张,旋即又安静下来。她急也没用,她不过一个微末奴隶,连江家都保不住他,莫非她保得住?

而且根据上辈子的记忆来看,他若真在这时候折戟沉沙,以后就不会有一代名相了。

她如今要真在意,只能——


天光乍现,谢淮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看见身旁的少女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怎么了?”

他沙哑着开口。

“阿松哥,我会尽力护着你。”小荷认真道,她只能拼尽全力保住陛下。

谢淮有点害臊,他转过了身,喃喃道,“死鬼……”

“大早上的,也不知道消停点。”

谢淮说得小声又别扭,小荷没有听清,更没能领略到他那千转百回的心肠。

经过昨夜的梦,她满脑子都在想其他的,比如加快陛下复健的速度,比如尽快学习更多的文化。

要做一个真正有益于陛下的功臣,所做之事远远不止偶然捡回了陛下,或者照顾了陛下一阵子那么简单,必须还要了解时事,做出适合时机的判断。

在上辈子,她相信韦家一定还做了什么,用以投资陛下,换得更多的倚重。

而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奴隶,没法背靠韦家这棵大树,提供相应的财力,她所做所想的应该更多。

外面风云变幻,两世以来,她在地处偏僻的青州,所获得的信息一直很少。

她必须想想,推测出上一世的情况。

她所知晓,如今越成帝昏庸,龙生九子,在世的有足足九位皇子。

可拥有争位实力的,一直都只有两脉。

一是顾贵妃一脉,顾贵妃是越成帝的潜邸旧人,皇后身故之后,一直揽后宫大权,位同副后。她膝下两名皇子,分别是大皇子谢延、六皇子谢淮。

大皇子谢延宅心仁厚、温文尔雅,在朝堂上颇有威信;六皇子谢淮英姿勃发、勇冠三军,是大皇子最好的助力。

洛京大族,向来与他们这一脉交好,大多也支持大皇子。

二则是田淑妃三皇子一脉,田淑妃深受越成帝宠爱,连带着三皇子谢源,一直是越成帝最喜爱的儿子。

田淑妃来源于民间,阴私手段极多,多年来笼络宦官、提拔同族、在诏狱安插人手,一直被世家大族嘲讽上不来台面,也被顾贵妃狠狠压制。

没想到事随时移,顾贵妃被囚、大皇子身死、江鹤词遭难、庄雨眠另嫁,顾贵妃这一脉一败涂地,田淑妃这一脉却把持了朝政。

但小荷相信,这种时局,不会持续很久。

一定有一个翻盘的契机,那个契机到底是什么呢?

……………………………………………………

而在另一处,厨房那边的仆人房中,一双怀着刻骨仇恨的眼睛睁开了。

“哈……哈……哈……”一个永世难忘的噩梦后,祝妹睁开了眼睛。

她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了大马,他的夫君爬到了她的身上,两人一同被山匪的利刃贯穿。

还有她两岁大的儿子,被砍成了一块一块。

她肚子里那四个月大的孩子,化为了一滩血水。

这是真的,这一定是真实的!这一定实实在在发生过!

青州不太平了,不久之后,北跶的铁蹄就要踏平青州。他们会跟随韦家逃跑,一路颠沛流离。

最后在一场山贼之祸中,韦家把他们这些奴仆当成了弃子,统统推出去送死。

她最后的一眼,见到远去的马车里,那个带着讥笑的脸庞——那个狗东西。

在梦里面,那个该死的狗东西已经不叫狗儿了,也不叫小荷,而是改名为了丹枫。

丹枫……祝妹打了个寒颤,梦里的丹枫跟她认识的狗东西不一样,是个彻底黑心黑肝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鬼!

几乎她认识的所有仆役,都被丹枫害死了。


她当真会因为韦夫人的小恩小惠感激涕零?

只能说,演得真好。

另一边,院门关上,宋如枝靠着太师椅椅背,狠狠舒了一口气。

“小姐,这个小荷不简单。”云锦心疼地喂了宋如枝一口话梅,“听厨房的人说,她两面三刀、寡廉鲜耻。”

宋如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扶手上,“这不正好么,利用完就扔。”

她看着那一滩完全腐蚀成黑水的粥与药,眼里闪过一丝沉痛的狠意,“人人都是为了宋家的银子而来,连小姨也是。”

父母死后,曾依附于父母过活的族人们,一夕之间换了脸色。他们撕开了虚伪的人皮,露出那吃人的嘴脸,人人都想把她吃干抹净。

小姨……表面是救她于水火,不过也是贪图她的财产罢了。

见她身上的财产榨不出来,便把她扔在青竹院自生自灭。

“这世上没有人不可以利用,也没有人不可以死。”她铮铮然落下一滴泪来。

云锦难受地跪下来,伏在宋如枝膝间,“小姐,云锦和曾嬷嬷,永远都会陪着小姐。”

宋如枝闭上了眼,深深呼吸。

“无论到哪里,我们都会在小姐身边。”

祝妹提了熬好的汤,打着去见小符的幌子,去了花房配所。

许是才被滋润了,她的面色酡红中,带着一丝风情。

在摇曳长风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已经好多年没来过花田了,花田里的一草一木,仿佛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当年她第一次从韦府醒来,就是身在简陋的花房配所。

入目的第一眼,就是那个面黄肌瘦、笑脸盈人的少女。

祝妹摇摇头,甩掉那段回忆。

她其实挺讨厌这个地方的,每每踏入这个地方,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堪的过去。

正在搅粪的小符发现了女人,她皱起眉头,“你来做什么?”

再见到这个被自己全心全意信赖过的女人,小符只觉得倒胃口。

祝妹见小符果真对自己一脸防备,一抚心口,“小符,你这般作态,真令祝姐姐伤心。”

以往小符看见祝妹这般泫然欲泣的模样,都会上前安慰,如今她第一次感觉祝妹这般惺惺作态,令她恶心,“别随便来花田触霉头倒胃口。”

“你还是更适合在厨房,闲的时候下下油锅,看看油溅还是你贱。”

祝妹一副长辈瞧着无良小辈的模样,“小符,非要这么针锋相对么?”

“明明是那个狗东西把你害成这样子的,不是我呀。”

小符白了她一眼,“祝姐姐,你当厨子真是实力对口,这么会甩锅。”

祝妹被小符的这张嘴说得肚子疼,小符要是向她抱怨或者责怪她,她还有机会辩驳。

她本想再哄哄小符,把她重新哄到自己这边,让她当自己的内应。

可小符这般态度,当真是油盐不进。

她打消了和小符叙旧的念头,直奔主题,“小符,此次前来,是想和你确认一个事情。”

她一边说,一边取出食盒,讨好地放在身旁的大石上。

“听大马哥说,你小荷姐救了一个野汉子,不知可否是真?”

说着又叹息,“可怜你大马哥,他们俩就要结契了,你小荷姐怎么能这般水性杨花呢?”

以往大马对谁都好,小符也受过他不少恩惠。

大马每次出去购马买货,都要去给小符买不少玩意儿。

祝妹就在赌,赌小符对大马的不忍心。

小符听闻拿着钉耙,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祝妹的笑容更加妥帖,也更加殷勤了。


谢淮意味深长地看了小荷一眼,点了点头。

……………………………………………………

小荷把屋中那本书翻出来,规规整整地摆到陛下面前,有些炫耀地得意道,“阿松哥,我有教材。”

这本书花了她好多钱呢,她专门挑的全文字版,可千万不能浪费了。

谢淮递给她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他瞟过那本书,口舌微渴,“你真要用这当教材?”

“当然。”小荷跃跃欲试,“我们可以教到哪里,练到哪里。”

她小心翼翼地翻到了第一页,递到他面前。

他快速地划过那一页内容,窘得满面云霞、羞愤欲死。

这本避火图开篇炸裂,是一个男人把女人抱到窗台行事的动作。

重点是,外面要有人经过,男人一边逼迫女人跟外人招呼,一边在身后行事。

两人享受那隐秘的快乐。

就……还挺会的。

如果两人真的边教边练,那她该不会让那个小丫头扮演可怜的路人吧?

会不会年龄太小了点,太过分了点?

不过也好,那样肯定不会察觉到两人在做什么。对于他和小荷来说,感官确实可以放到最大。

蓦然间,谢淮转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到底在思考一些什么。他更加羞愤了,自己的底线,不知不觉被眼前的女人拉得有点太低了……

刚才连一个吻都要犹豫半天,如今却已经想到了两人的感觉是否能得到满足。

手中的那本书,顿时有点烫手了。

里面的招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真的一一实践了,他会不会显得太过随便了。

两人连成亲都没提,若是她彻底得到自己之后,又厌弃了怎么办?

谢淮轻道,“此书之内容,咱们可以先不急。”

“怎么就不急了?”小荷很急,很想好好识字。

谢淮眼神沉沉,见她的模样,怕是只想得到片刻欢愉,而不想担负起责任。

“咱们从《千字文》学起,缓缓图之……”谢淮解释。

他不清楚她对于欢爱的态度,他须得探探她的底……

一个时辰之后。

谢淮揉了揉额头,再也忍不住,轻斥道,“我往地上撒把米,鸡啄的,都比你识的字多!”

小荷:“?”

等等,这不对!

虽然她文化确实过于低下,但这个熟悉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怀疑……她怀疑他在阴阳怪气,借机肆意打击报复!

忒,这个狗陛下!

小荷一天之内,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学会了写阿松,还暗戳戳学会了“丹枫”两个字怎么写。

她甚至还学了两句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相应的,她教了谢淮怎么去用犁耙,用什么技巧去翻土,还告诉了他一些农家烧土除草、顺应天时、种植五谷的常识。

谢淮认认真真地听着。

小荷知晓,就算谢淮没了记忆,他依旧是那个雄才大略的小皇子。她始终想着,若是在这时,多给他说一点、讲一点,他们这些底层人的日子,这些关于农时的传统,他会不会……会不会在登基后……

对他们这些最底层的百姓,一点更多的怜悯。

前朝统治荒淫无度、积弊已久。

世家大族把持朝政、垄断农田,大批大批的良民被迫卖身为奴,大批大批的百姓被迫成为流民。

当今成帝谢渡,在位二十余年,本是大士族出身。

如今相当于大士族的傀儡,日渐昏庸、沉迷声色。

现今内有忧患,外临危机,北方有北跶之患,南方有南蛮之扰,西方有西夷之乱,各方皆虎视眈眈。


丹枫也不是故意让陛下光着的,确实是捡到他的时候,他的战袍已经被捅成了破烂。

奴隶都穷,她丹枫统共也才两套衣服换着穿,哪里有多余的衣服给他?

所以陛下自从被救,都是打赤膊。

不止她见过完整龙体,医馆上上下下,就连煮药的阿花都见过陛下那堪称完美的龙体。

“之前哥哥睡着,穿着衣服换药也不方便,妹妹这就给哥哥拿来。”

她说着,打开衣柜,扑面而来的尘埃带着淡淡栀子香的味道。

几张准备了很久的喜字窗花好好生生放在柜子里,下面叠着两套干干净净的常服。那是她准备成婚穿的衣服,好不容易攒了一年的钱买的。

这个时间点,她正在准备欢欢喜喜做新娘子的。

可是……可是……丹枫闭目,失落已久的回忆袭来,她还是忍不住鼻酸。

她把那套用栀子干花熏得香香的男子常服拿了出来,反正婚是成不了了,这衣服也必须发挥一点它的价值。

于是她红着眼睛捧到陛下面前,“哥,妹妹帮你换了吧。”

她没有注意到,谢淮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情。

丹枫心头有事,换衣时也没太过注意。等注意到的时候,是听到陛下在喘。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在帮他提裤子,“是放左边还是右边?”

他红着眼尾,上挑的桃花眼瞥向一边,咬着牙道,“左边。”

丹枫不自觉笑了一下,“呵。”

“你笑什么?”

“左边我特意开了一个洞,挺宽大的。”

谢淮:“……”

丹枫又取了房里存着的一些馍馍、糕点,这些都是耐储存的,也是准备着成婚宴请用。她和那个人都是仆役,请也只请一些府里的丫鬟奴仆,大家开开心心聚起来吃一顿饭。

现在都不用了。

陛下有个好处,就是不挑嘴。她喂什么,他吃什么,就是嘴巴自身特别金尊玉贵,吃的时候咳了好几下,喝了两壶水。

喂好食后,她就戴好了蓑笠、披好了雨衣,准备出门。

“你去哪里?”谢淮问道。

“上工。”

“哥,我在这府中替人养花。”

“每天要给整个府邸的花草施肥浇水,才能给口饭吃。”

丹枫枫贴心地把尿壶拿了出来。

“你刚才喝水喝多了,要是想嘘嘘,就大声喊我,我在花田就能听到。”

床上的人一滞,空气里只听得到陛下的抽气声。

丹枫不是傻子,她当然明白陛下的羞耻心,她心头一紧,干脆装傻听不到。

“不用,你回来我再解决。”过了好半天,谢淮才克服那股羞耻感。

丹枫不由多看了陛下一眼。

刚刚喝了两大壶水啊,是她肯定就憋不住了,这人还能憋一天。

天赋异禀,庄贵妃吃太好了。

……………………

丹枫打开门之前,谢淮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妹妹,从昨天起,你还没告诉我,我俩的名字。”

那嗓音又哑又冷,尾音上翘,仿佛带着一丝调侃的钩子。

丹枫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一双艳阳一般干净的眼睛,她怀疑自己听错了那语气。

她起唇,本想回答——“丹枫。”

可她忽然察觉不对,这个时间段她还不叫丹枫。

丹枫是韦昭仪原来的婢子丹枫死后,她继承的名字。

奴隶是没有自己名字的,就像小猫小狗一样,主人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二花、九斤、翠兰、丹枫……自她被人牙子卖到韦府来,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名字了。

而这个时期,她的名字叫狗儿。

她现在肯定是不能叫狗儿的,她叫了二狗,难道陛下要叫大狗?

她可不想陛下恢复记忆后掐死她,她想要陛下报恩,不想要他报仇。

她认真想了想,难得垂下因过瘦而显得过大的眸子,“我叫小荷。”

她的手捏着裤腿,捏得手心全是汗。

那荷花啊,长在淤泥里,却生得粉嫩嫩、白生生的。不像她,生在淤泥里,长在淤泥里,爬出来的时候也带着满身淤泥,从来没有干净的时候。

“我叫小荷,荷花的荷。”

她鼓起勇气又重复了一遍,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个不是奴隶的名字。

她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你叫阿松,松柏的松。”

门缓缓阖上,一同阖上的还有谢淮脸上的伪装,他眉目幽深,朝门口玩味一笑,“小荷,阿松,好妹妹又在玩什么游戏?”

小姑娘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哪家的婢女会在屋中留下男人的衣物?

而且他敢肯定,这衣物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另一个男人。

他隐隐约约在脑海中勾勒出真相,他与她不是兄妹,而是情人或者夫妻。而眼前的少女,在来到这个府邸后,另寻新人、琵琶别抱。

见那男人的衣物都放到她房里了,怕是两人早就给他头上种上青青草原。

他来寻她,正巧失了忆,她便哄骗他成为兄妹,正好成全了她和那位奸夫。

他额头冒汗,咬牙慢慢运起内力,尝试调息。

就算失了记忆,可他本能地没忘了自己的一身功夫,气入丹田、运转周天。渐渐的,他的手指开始小幅度颤动。

他睁开眼又慢慢闭上,他必须尽快恢复。

虽然方才的猜想只是一种揣测,虽然他也对小姑娘没有任何感情,但——

他不允许自己像个残废一样眼睁睁看着奸夫登堂入室。


灯火微动,照在了谢淮脸上。

大马这才看清了谢淮那张满是黑斑的脸,不能说是丑绝人寰吧,也可以说是不堪入目了。他满身的危机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他本来想着,这是哪里跑来的奸夫。可转念一想,哪家奸夫长这么丑的?

大马忽然灵光一闪,“他是你当年当童养媳,逃出那家的未婚夫?”

他倒是听过,那一家是山里的,把小荷当猪狗虐待,对小荷非打即骂。

可偏偏那一家的少年人不错,偷偷放了小荷逃出来。

小荷咬着唇,不知该不该应答。

大马的猜想挺暗合她对小符的说辞的,可她不敢对着陛下这样讲啊!

她一个小奴隶,怎么敢去亵渎陛下啊!

大马还在催促,“是不是,说啊?!”

陛下也眼神炽热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她一个答案。

“是……”小荷手指都在抖,“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大马又在床头瞥见了那副拐杖,联想到白天他与小荷闹得如此厉害,此人都不曾出来……

怕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

自以为想清楚了的他低头一笑,“白天你说要跟我退婚,是因为他?”

“小荷,报恩可以,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这人丑成这样,又是个残废,连个工都不能上,你养得了他一时,还能养他一辈子吗?”

小荷急得满地找牙,她恨不得撕了大马这张嘴巴,“不许你这么说!”

她张开双臂,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挡在了陛下身前。

见小荷如此护着另一个人,大马心头莫名不愉。一直以来,小荷心中都只有他一个人的。

“你把他送走!”

“偏不!”小荷硬气上了。

大马气得磨牙,“好好好,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我就想看看,你这样眼高于顶的人,能亲得下去他那张丑脸?!”

该死的大马,甩了狠话就气呼呼跑了。

他甚至连那些大包小包都没拿走,仿佛他笃定了,小荷离不开他,她迟早会回来道歉。

小荷愣愣地直视大马离去的方向,人都麻了。

这人点了火,怎么就不知道灭一下呢?他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陛下,还一连骂了陛下这么多话。

这已经不是触逆鳞了,这是直接骑在陛下身上拔龙鳞啊!

她甚至,已经失去了回头的勇气。

“阿……阿松哥……”小荷小心翼翼地叫着。

谢淮没理她,他的脸埋在阴影里,背脊挺得很直,一如他无可侵犯的尊严。

“阿松哥……”小荷鼓起勇气,想要去拉他的袖子,被他避开了。

“你别生气,那个……刚才那男人的事,我会处理好,绝不会让他再来烦你。”小荷解释。

“他天生嘴臭,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心上。”

“呵。”只听一声冷笑,床上的男人别过了脸。

“丑便是丑,你为我找这么多借口算什么?”男人的嗓音沙哑,火光跳进他的眼底,显得阴郁幽暗。

“你不丑。”小荷连忙摇头。

谢淮:“那我残。”

小荷:“你也不残。”

谢淮:“那我废物。”

小荷更是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哈哈……”谢淮还真的被她逗笑了,他咬着牙,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小妹妹,收起你那点怜悯心吧。”

“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谢淮在笑着,可他的心疼得有点麻木。

他现在算什么呢?

感情的插足者,丑陋的可怜虫,还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他原本想过很多种可能,去面对小荷在韦府中的出轨对象。明明他才是她真正的未婚夫,她是他的童养媳。


夏小姐被扶了下去,太守夫人脸色不好看。

太守夫人身旁的丫鬟试了一口汤,“胡乱堆砌、入口油腻、毫无口感,这般粗俗腌臜之物怎可入口?”

眼看连丫鬟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韦家人又愧又怒,还带着那种小地方商户特有的羞耻。

他们觉得绝好的东西,原来在洛京世家看来,只是腌臜之物。

眼看事情无法收场,一直坐于下首,默默无言的一个小姑娘开了口,“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青州虽无拿得出台面的美食,但这里大漠孤烟、山水奇绝,固有塞上江南之称。”

“早些时候,姨父便同青州商会一起备了各色厚礼,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怎可因一小小短处便全盘否定?”

“还望太守给韦府一个机会,以全青州商会的一片赤诚之心。”

小姑娘不说话便像个闷葫芦,哪知一开口清清雅雅、条理清晰,身姿瘦弱,却如青竹般有韧劲儿。

“这是……?”太守夫人蹙眉,心头却不生气。

韦老爷却诚惶诚恐,“内人的甥女,临州宋氏之女。”

“如枝,快坐下,像什么话!”他赶紧训斥,生怕得罪夏太守一家。

“宋氏,宋氏,你居然是临州宋氏那位才女!”太守夫人讶然,登时喜笑颜开,拉住宋如枝的手。”

“两年前洛京那场诗会,京城第一才女庄雨眠拿了第一,你拿了第二,一时名冠洛京!”

他们所谓世家,就喜欢附庸风雅。

太守夫人越看眼前的小姑娘越喜欢。

韦府众人也惊讶,宋如枝一介病弱孤女,平常在韦府毫无存在感,竟得了太守夫人青眼。

“宋小姑娘,那你说,你姨父的厚礼中,何物才叫长?”夏太守悠然问道,全然没有了方才那一股子傲气与鄙夷。

宋如枝琢磨了一下,“梅兰竹菊皆是风雅,我听闻姨父准备的赠礼中,有紫竹云母屏风、菊石双面绣,但在太守面前,应皆是班门弄斧。”

“不过,赠礼中,似乎有几盆孤品兰花,一株千金,在洛京也难遇到。”

夏太守顿时生了兴趣,韦老爷一看连忙喊人将那几株兰花呈上来。

可那仆役喜滋滋去,却哭丧着脸回来,“老爷,没了。”

韦老爷赶紧将他拉到了一边,“那几盆兰花呢?!”

“全死了。”

“怎么死的?”韦老爷气得发抖。

“听说是府里那花奴,故意浇死的。”男仆小声道,“那玩意儿天生坏种,这些年作威作福,仆役们苦不堪言。”

韦老爷一听,当即炸了。

他好不容易搭上了夏太守这条路,居然毁在了一个奴隶身上!

“给我打死那个小畜生!”韦老爷咬牙切齿。

“是!”男仆忍不住喜意。

韦老爷恍恍惚惚地回去,他抬头看到那宴席之中的夏太守,那家人已经一改之前的模样,换上了和颜悦色的面孔。

要是搞砸了,他打了个哆嗦,想都不敢想。

就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就这样冲上去背锅,实在是太不值了。他要让那个害了他的小奴隶,万劫不复。

“来人。”韦老爷招了招手,“把那个花房奴隶,带过来。”

这一次是韦府之中的管家亲自去带,管家姓陈,统管府内事物。他一过去,就看到方才过去的男仆,正一脚踢翻了那花房奴隶。

“反正主子都要你死了,咱们先收拾够了再说。”那男仆恶狠狠地说,周围围了不少仆役。

“干什么?”陈管家一见这状况,满眼冷意。

“陈……陈管家,主子不是……不是让打死这个奴才吗?”那男仆赶紧点头哈腰。

陈管家对最近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早已积蓄了不满。他归属韦老爷,王妈妈归属夫人,两个人在府中瓜分权力。

偏偏厨房不属于任何人管,又最吃香。

这段时间,厨房人广施恩泽,已经让陈管家很不满了。

现在这个男仆明明是他的人,还故意偏帮厨房动私刑,叫他怎么能忍?

“主子让这花房奴隶去正厅,她身上有丁点伤,仔细你的皮!”陈管家威胁道。

男仆明显是知道陈管家手段的,哆嗦了一下,“是……是……”

小荷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脸颊上破掉的口子,“陈管家,麻烦等等,咱先把准备好的兰花给老爷拿过去。”

陈管家:“???”

连他都知道,这几天厨房的人见人就叫,说是狗儿胆大包天,浇死了那几株孤品兰花。

但陈管家不愧是管家,很快整理起了情绪,甚至扶了小荷一把。

当小荷将花棚里藏了已久的春兰绿云递给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眉心一跳,庆幸自己没随那群蠢人,去针对这个卑微的小奴隶。

“陈管家,可以麻烦,您替我抱这这盆吗?”小荷不顾脸颊疼痛,轻轻笑了起来。

陈管家接了下来,又听到小荷说,“幸亏王妈妈信我,陈管家又帮我,狗儿此番绝不忘你俩的大恩大德。”

陈管家是明白人,毫不犹豫承下了这恩情。

…………………………

那边厢,韦老爷擦了擦汗,内心已经骂了那奴隶千万遍。

一群人等着那孤品兰花,他到底要怎么才能过这一关?

就在他最为绝望之际,陈管家带着一个灰扑扑的小奴隶走了过来,两人一人抱了一盆兰花。

韦老爷虽然不懂风雅,却着实没见过如此幽静奇绝的绿兰。

“这是……这是……?”夏太守见了那幽兰,忙牵着太守夫人来看。

他们也算名门世家,名门独爱幽兰,一见便知绝非凡品。

“春兰绿云,这是青州独有的孤品。”小荷捧着绿云,跪下来呈给夏太守看。

夏太守与夫人围着细细观看,活像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直啧啧称奇,“饶是在洛京最盛大的鹿林宴里,也没见过此等孤品。”

“韦老爷,你们青州果真人杰地灵。”

韦老爷自己都没想到,事态竟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夏太守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赶紧接住话头,拍足了马屁。

“小丫头,这是你养的?”夏太守问道。

“回大人的话,是的,小的在韦府种了七年的花草。”小荷不卑不亢。

比起韦老爷,眼前的小丫鬟居然更加从容不迫,这让夏太守不由高看一眼。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夏太守难得屈尊降贵。

小荷抬起头,微微吞咽津液。

陈管家听了,赶紧微微向小荷摇摇头,示意她千万不要把狗儿这个名字说出来。

不然这脸真的丢大了。

“小荷。”小荷的声音轻轻的,她终于可以把这个自己取的名字,堂堂正正亮出来。

“盈盈小荷,不蔓不枝,好名字。”夏夫人温柔道。

“小荷丫头,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夏夫人注意到小荷侧脸,破了老大一个口子,正渗着血。

如果说之前韦老爷是根本不知道小荷名字,所以没有反应,这下反应可就大了。

他生怕小荷说出,之前可能被虐打的事情。

就在他睁圆了眼,正要去暗示这个小奴隶之际,小荷又是从容一拜,“此株绿云,并非小荷在府中所育,而是养在山中。”

“老爷今儿一大早就催着小荷将绿云挖来,小荷山路走得急了,滑了跤。”

“多谢太守夫人垂怜。”

“真是个可怜孩子。”太守夫人很满意小荷回答,示意身旁婢女赏了小荷一捧金珠子。

小荷自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规规矩矩磕了个头退了下去。

退下去之时,她朝宴席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里坐了个珠圆玉润的少女,少女面上挂着讨好的笑,实则一直在觑方才大出风头的宋如枝。

圆圆的眼珠里,闪烁着那原始的贪婪、嫉妒、仇恨。

这是重生以来,她头一次看见就自己的前主子韦惜雪,青州韦府的三小姐。

一个极度善于伪装的真正坏种。


小荷以为自己会忘了祝妹和那些人带给她的感觉,毕竟上辈子,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能报复的,她都报复过了。

可抚摸着自己的伤口,那种被黏上、被误解的恶心感还是挥之不去。

真是烦人。

小荷活动了下自己的手,方才之所以没动手,完全是敌众我寡,不然她早就上手了。

对付这些人,也简单。

就像方才,她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在小符心底埋下了种子。接下来她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等到老爷宴请夏太守这天,那些脑子不够用的奴仆们自然会做够全套,然后自投罗网。

思及此处,小荷不再想其他事,专心处理自己的伤口……

………………

暗沉沉的花房配所里,谢淮盯着那氤氲了水渍的屋顶。

在离他几步的距离,潺潺水声流进他的耳朵。

他的“好妹妹”脱了衣衫正在擦拭身体,她只是背着他,两个人之间没有实质性的遮挡。

这件事本身对谢淮的冲击实在是有点大了。

她擦了很久,比谢淮预估的时候擦得更久,仿佛在慢慢研磨某些人的心,揉圆搓扁。

在他望着那屋顶的水渍最终落下的那一刻,少女已经换好了轻麻质地的衣物走到了他面前,这是一件足够薄的短褐,他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皂角香气。

她着实称不上好看,下巴上敷了一块黑色药膏,身上的其他位置,也隐隐约约可见这丑陋的青草味儿药膏。

“你怎么了?”谢淮不由问道。

“没事,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小荷摇头。

他垂眸,鸦青色的眼睫阴影覆盖在他的眼窝。她受了伤,却不愿意跟他透露。

说到底,她还是把他当外人。

小荷翻出箱子里的喜饼捧了出来,这几日她是别想在厨房寻到吃食了,她没有受虐倾向,不想去自取其辱。索幸上辈子她是真的沉浸在即将成婚的喜悦之中,就算是最底层的奴隶,她也花了足够的心思的去准备,单单是耐储存的喜饼,她差不多就准备了半个箱子。

这些足够她和陛下吃半个月的了。

“阿松哥,先吃点东西吧。”小荷翻出油纸包,小心翼翼拿出两个喜饼,抵到他嘴边。

很难吃。

谢淮只是略微迟疑,可为了尽快恢复,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啃咬起来。

不过他那娇生惯养的咽喉,不管吃多少遍,还是不适应这粗粝的食物,哽得他咳嗽连连,少女便凑上前来,给他小心翼翼地喂水。

吃完之后,他闭目歇息了一会儿,直到少女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肚子舒服点了吗?”

听到这话,谢淮的心登时警铃大作。

接着那只带着老茧的手,放在了他坚硬腹部。指甲无意识的剐蹭,激得他躯体僵硬。

被子掀开,凉意上涌,谢淮微微别过了脑袋。

“出来吧,我知道你憋了一天了。”熟悉的陶壶抵住了他,他甚至感到她的手熟练地摇了摇。

水柱直冲湖底的声音如此有力,就跟击碎谢淮羞耻心的铁拳一样有力。

他的浑身因刺激微微发抖。

…………………………

小荷见他又是涨红了脸,侧头闭着眼,睫毛又翘又颤,知道他羞耻心又是作祟了。

其实他当真不用这般,他们贵人们又不把奴隶当人。

前世就那韦昭仪,浑身上下她哪里没看过?

就连当年青州大难、韦家逃命,韦昭仪身上生了毒疮,也是她一口一口将那毒素吸出来的。

“哥你这般勇猛,应当高兴才是,不必不好意思。”

“这证明你身体好,以后肯定很能生。”

小荷大字不识几个,虽不懂治国之道,却明白后宫之中,什么最重要。

子嗣!

她得逮着主子们最在意的夸。

尤其是,小荷夸得还很有理有据。

她想起上辈子,陛下和庄贵妃闹归闹,生孩子倒不耽误。庄贵妃进宫一个月就被送进了冷宫,出来就是因为晕倒了之后查出来有孕。

算算日子,恰好是庄贵妃进宫之时,就怀上了。

说明什么?说明陛下龙精虎猛,一发即中!

“哥,你这样龙精虎猛,想必一击得子,也不成问题。”

当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谢淮的桃花眼猛然睁开了。

他看见少女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眼中的欲望昭然若揭。

谢淮一直在想,这个好妹妹到底为何要在自己即将大婚之际,留他在自己的处所。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了,原来——

她想和他要一个孩子。

是的,怕是要和她成亲的那个人没有生育能力,她才要想方设法借种生子。

……………………………………………………

这怎么行呢?

谢淮的手一点点攥紧薄被,他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小荷“啊”了一声,“哥,你的手,能动了?”

她有些激动,没想到短短时间内,他居然就可以自己动了。她记得上辈子把他献给韦惜雪之后,韦惜雪可是请了不少大夫来调理,花了挺长时间陛下才能活动一二的。

没想到她这样糙着养,居然恢复得比上辈子还好。

同样是她捡来的,小荷不由拿陛下和祝妹对比起来——

才捡祝妹的时候,她还是个没有根基的小奴隶。嘴里吃的自己都不够,还硬是抠出来养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

即使这样,她还是在祝妹那温柔的目光中,瞥见了还没来得及掩藏的嫌弃。

而陛下呢,他让她想起了,上辈子番邦进贡来的贵族波斯猫。明明出生那样矜贵,到了陌生的环境,努力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尽量减少排泄的次数怕给丫鬟们带来麻烦,一切都这样轻手轻脚、乖乖巧巧。

他真的,她哭死。

搞得她这个投喂人想要奖励他了。

小荷连忙去抓着他的手,“能动就好啊,有些事得两个人动才好搞!”

她决定斥巨资,去锅炉房租个大木桶,给他洗个热水澡。他一天天的窝在床上,浑身一遍又一遍地涂她自制的草药膏,说实话,确实有点臭。

上辈子一个人她给波斯猫洗澡,都被溅得满身是水。不敢想象这辈子带个成年男人,还是个瘫痪的成年男人是什么状况。

幸好他的手能动了,洗澡这种事,两个人动才好搞嘛。

谁知谢淮听了,不适应地别过头,“别总是提搞不搞的,难道我手能动了,你就想着那些事?”

“不然想什么?一个人动还挺麻烦的。”小荷又道。

小荷最是爱洁,要是能天天洗澡,她能爽死,“要是天天都能搞,我天天都想呢。”

谢淮眉间忍不住一跳,他没想过,她能这么如狼似虎。


她倒要看看,小荷藏在花房配所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她心中有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真是那个贵人……?

青竹院,一个很久不曾听过的名字。它的主人,对于小荷来说,是已经是个在记忆里消失很久的故人了。

上一次见宋如枝,是在恭迎夏太守的寿宴里。

宋如枝在韦家众人献媚不得法的时候站了出来,气质如兰、娴雅守礼,得了夏太守一家的青眼。

也正因为如此,才遭受了她本不应的厄运。

小荷端着那碗沉甸甸的粥,叹了口气。

她回忆起了宋如枝的身世,她也是个可怜女子。

宋家本是临州首富,宋家父母在一次行商途中双双被杀。从此以后孤女宋如枝就落入了贪得无厌的族人手里,幸得身为姨母的韦夫人左氏,将宋如枝接到了韦家居住。

可韦家又是什么好的吗?

韦夫人此举再冠冕堂皇,也不过是为了贪图宋如枝的财产而已。所以当韦惜雪后来鸩杀了宋如枝后,韦家选择了包庇榜上高枝的韦惜雪,并利用六皇子权势吞了宋如枝的财产。

至此之后,韦家成为了青州首富。

宋如枝说到头,不过是韦家血包而已。

一个半大的小丫鬟给小荷开了门,她看了小荷一眼,眼里全是谨慎,“你是?”

小荷一笑,“我是来给宋小姐送粥的。”

小荷展示了一番食盒。

“进来吧。”小丫鬟云锦打开了门。

小荷顺势进去,暗暗观察这个小院。

院如其名,里面种满了青青翠竹,风一起,随风摇曳着。

院里除了一个小丫鬟和一个老嬷嬷外,再没有其他仆役。院中杂草丛生,丫头太小、嬷嬷又太老,着实没有足够的能力打扫干净。

小荷有点唏嘘,堂堂临州首富之女,曾在洛京大出风头的才女,竟然了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饭都吃不起的小奴隶,干嘛要心疼主子喝水凉不凉?

她有病啊。

青竹院内,小荷见到了宋如枝,那个幽兰一样的小姑娘。

她比在上次宴席之中瘦多了,肤白如雪,呼吸又极轻。款款走来,莲步轻移,是最标准的那套世家莲步,完全没有普通人行步的起伏,种种组合在一起,跟个鬼一样。

她怀里还揣了个碗,里面盛着黏糊糊的药汁,许是太苦了,还没来得及喝。

小姑娘看了眼小荷,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是那场宴请里起了关键性作用的奴仆,“姑娘种的兰花,我极喜的。”

她笑起来清清浅浅的,仿佛春日伶仃的玉兰。

倒真是个可怜的,小荷有那么一瞬间,又动了恻隐之心。

此时的她并不知晓,这一丁点的恻隐之心,日后将会让她陷入如何危险的境地。

但就此时此刻,她并不希望这样一个春天里柔白的生命就此凋零。

“若是宋小姐喜欢,改明我端两盆兰花,给宋小姐把玩把玩。”

小姑娘以后一听,笑着露出两个浅浅酒窝,讷讷道谢。

她侧着耳朵,听丫鬟云锦耳语了几句,终于知晓了小荷的名字,“小荷姑娘,将粥放下吧,我喝了药就吃。”

她还记得,之前的每次,韦三表姐派来的人都看着她喝完粥,像是怕她浪费一般。

宋如枝耸了耸尖翘的小鼻子,闭目准备喝下那碗苦到不行的药。

云锦则在身旁,取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掏出一颗糖渍话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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